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,貝多芬這號人物,就已出現在我的腦海中,從未曾消失過,我想或許是從那首小朋友耳熟能詳的《給愛麗絲》開始,貝多芬就伴隨著我一起長大,只覺得這位音樂家,帶給了我們的,不僅僅是那美妙的旋律,還有著許多童年的幻想與記憶。
高中時期,有一陣子瘋狂愛上古典音樂,尤其是鋼琴獨奏的曲子,那時對貝多芬的幾首著名的鋼琴奏鳴曲,像是「悲愴」、「月光」常常成了我練習的曲目,夢想若是有朝一日可以登台演奏著大音樂家的作品,贏得眾人的喝采,那是何等的榮耀與成就阿!只是藝術的東西,沒有一點天份與後天奮鬥不懈的努力,多數的人也只能成為一個工匠而已,在藝術的領域裡,前人所留下來的,就足以如高山大海一般,讓我們瞠目結舌與望塵莫及了,能拿出勇氣,以「自反而縮,雖千萬人吾往矣」的堅定氣魄,超越前人,開創新領域與格局的人,那恐怕是少之又少了,然而貝多芬就是這樣一位超越時代的人物,他的音樂不僅是一部部血淚交織而成的樂章,更是用他那坎坷與飽受摧殘的短暫生命所換來的。
高二那年,被同學拉去參加了管樂社,才對交響曲有了初步接觸與認識,慢慢地我才驚訝地發現原來貝多芬的作品中,還有那偉大的九首交響曲,不過年輕時對貝多芬的印象是模糊的,多半是一種英雄式的崇拜而已,雖然那幾首交響曲,對年輕時的我來說,有種「見樹不見林」的迷惑,或許是自己缺少人生歷練的緣故,不過接觸過貝多芬的音樂後,對其他的作曲家,常會讓人有「登泰山而小天下」的感覺,我想他那「樂聖」的封號,絕不是浪得虛名的。
然而,真正對貝多芬有較深刻了解,卻是這幾年的事。雖然他還是帶有點神秘的色彩,畢竟,他的年代與我們是有段距離的,然而音樂的奇妙就在這裡,他可以超越時空,讓不同時代的人們有了交集,不必透過語言,就可以「心有靈犀一點通」,尤其在失戀或是人生不如意的時候,那種「同是天涯淪落人,相逢何必曾相識」的感覺就會湧上心頭,讓你百感交集,然而音樂家的偉大,並不只是讓人感覺「與我心有戚戚焉」而已,他們能利用暢快的旋律、激昂的曲調、強烈振撼的節奏,激起凡人生命中潛藏的力量,讓人絕處逢生,領悟出生命的意義,有時你竟然會發現,古典音樂卻成了療傷止痛的仙丹妙藥了。
這幾年忙於家庭與工作,聽音樂卻成了一種奢侈的享受,尤其在春暖花開的晨曦時刻,我喜歡聽幾曲貝多芬的小提琴奏鳴曲,然後飲一杯淡淡的香茶,讓腦海中浮現出各種如夢似幻的景像。其實世人對貝多芬都有一種誤解,總覺得他的音樂裡,充滿了悲愴與憤世嫉俗個性、有著強烈震憾與剛烈的性格,然而從他對小提琴奏鳴曲的詮釋中,你可以看到貝多芬也有柔情似水般細膩的情感,我想英雄人物的溫柔,是不容易見到的,然而我們卻可以在貝多芬的音樂中,常常嗅到這種氣味。
貝多芬為小提琴寫的作品並不少,很多都是為當時知名的演奏家量身訂作的,每一首曲子,都各有千秋,各有特色,然而在眾多的曲目中,卻只有一首小提琴協奏曲流傳於世,當時貝多芬是為擔任維也納劇院第一小提琴手客雷門特所作。或許因為客雷門特有天才般的高超技藝,貝多芬放棄了一般以左手技巧性為主的演奏方式,而加入了以右手運弓力度與強度的表現技巧,所以不難想像演奏此曲有多麼困難。除了要能領晤貝多芬的情感世界中的意境之外,也要能掌握曲中的華麗與節奏的躍動,演奏者才能將貝多芬在曲中所要表現的生命張力與美感顯現出來。據估計,現今在市面上所流傳各家各派的演奏版本,多如過江之鯽,至少有數十種之多,所有具有實力的小提琴演奏家,沒有人不視此部作品為要躍上明日之星的踏腳石。
當然對我而言,我並不是很懂小提琴的演奏方法,可是我卻可以完全體會這首曲子旋律的美感與意境,我想偉大的藝術作品,除了有其絢麗迷人的外表之外,其實潛藏在內的,卻是平易近人的一種感覺,就像貝多芬,在失去聽力之後,他所要表現的已不僅僅是一種音樂的美而已,更透露了人類不向命運低頭,戰勝命運的勇氣與決心,這首提名為「春」的小提琴奏鳴曲,並不是貝多芬自己題上去的,而是後人追加的。其實,只要聆聽過第一樂章之後,說它在描寫春天,追尋春天的感覺,我想一點也不會奇怪的。
「音樂」帶來生命的色彩,「春天」帶來了生命的喜悅,然而貝多芬帶來了人類藝術的春天,雖然他一直渴望擁有春天,追尋著生命中的春天,然而這不就是偉大藝術家的精神,他們在生命中所遍尋不著之處,卻自己創造了一個更完美的境地,將人類的愛、欲望、恐懼、喜悅、痛苦,追求真善美的精神,以無比的意志與深刻的情感,在作品中流露出來,讓世人如沐春風,感受著他的美,我在貝多芬的音樂中,找尋到了他的春天,也感受到了人生中的春天是要靠自己去創造的,對於古時蘇東坡「無竹令人俗」的想法,我卻要說「無樂令人愁」吧,世人若是能多懂一點音樂,就能多一點喜樂,少一點憂愁,人生自然能「處處逢春」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