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時刻,朝陽初升,喚醒了沉睡的大地,悄悄地讓晨霧散去了,湛藍的天空露出淺淺的微笑,印襯著冬季殘留的楓紅,像雪花般地灑滿了一地;潺潺的溪水,激蕩在憂憂的楓林裡,宛若天籟之音,餘音嘹繞,讓一切都沾滿了春天的喜氣。這是「印象」派畫家莫內的作品,我不會形容這幅畫的美麗與意境,也只能說「此景只應天上有,人間難得幾回聞」。
第一次看到這幅畫是在朋友送來的桌曆上見到的,當時還不知道這是大畫家莫內的作品,後來在封底看到了MONET的字樣,查了一下資料,才知道他是1860年代晚期至1870年代早期印象主義的法國畫家,而這幅「吉維尼的春天」是在1890年時期所作的,那時莫內搬到了距離巴黎市中心約四十哩外的吉維尼村,然而這個村子其實也只是一個平凡毫無詩意的鄉村小鎮,可是透過莫內富有詩意的想像力,藉由畫筆和水彩,創造了一個絕美的境地。春天,對一個詩人或畫家來說,絕對是有其生命意義的,春天不僅捎來了生命成長的喜訊,也為變化多端,充滿困難挑戰的人生注入了新的生機,就像人生如果沒有經歷過年少時期懵懂無知的青澀歲月,沒有為了追求夢想,勇往直前的奮鬥與努力,那麼人生就無法體驗成長的喜悅,生命將會了無新意,毫無特色可言!
當我看到莫內這幅春景油畫時,讓我想起幾年前到德國參加慕尼黑秀展時,曾經獨自開車旅遊的感覺,那時我一個人租了一台小客車,也不知那裡來的勇氣,在加油站買了一張地圖,只憑著一股想要遠離塵囂的衝動,就帶著相機飛奔上路了,說實在的,現在想來還真有點冒險!那次是我第一次到德國,恐怕東西南北都還沒搞清楚呢,我翻開了地圖,按照圖上的比例,發現在德國南邊與瑞士的交界處有一個叫波登(Bodensee)的大湖,我估計了一下,心想這個湖至少也有三分之一個台灣這麼大吧!對從小在都市叢林長大的我,說什麼也不能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,在台灣,那有什麼真正的大湖可看,充其量,也都只是一些小池,小湖而已。
在德國,由於高速公路的速度限制相當寬鬆,幾乎沒有上限,所以駕車在路上,常常不知不覺地就衝破了碼表,只是開快車也是需要膽識的,對我而言,車速開到一百五十以上,可能自己的心臟就會承受不了,所以也只能慢慢地駛在內側車道,然後看著一部部飛車,從旁呼嘯而過。由於德國的高速公路做的還算不錯,再加上車速快,沒想到我從慕尼黑開車駛到波登湖,全長約三百多公里的路程,竟然只開了兩個多小時。一路上,經過了德國許多的鄉村,也讓我見識到與台灣或美國完全不同風味的春天景致。
那天是一個初春的的早上,我迎著那帶點微微寒意的春風,懷著興奮的心情出發了,像是長途征戰的勇士,準備打一場必勝的仗,雖然這是第一次,但是我卻有著強烈的預感,此趟之旅,將會充滿驚奇而又豐富的。一路上,車潮並不洶湧,與台灣車水馬龍的情況,簡直是天壤之別,綿長的公路偶爾也會穿梭在山谷之中,所以即使高速奔馳在路上,我仍然可以輕鬆地欣賞身邊的美景,那豐富鮮黃帶綠的山景顏色,襯在萬里晴空的藍天白雲之中,遠遠望去,像極了一幅未乾的水彩畫,而那淡淡的顏色伴隨著水份,似乎仍然不段地擴散,最後將大地這張畫紙,充分地渲染成一幅渾然天成的水墨畫,充滿了驚奇變化與朦朧的美感。我想,除了偉大的造物者有如此神力之外,可以將大自然做如此的變化與調和,我想世上的藝術家,所有的作品,也不過是勉強的「嬌柔造作」,是永遠無法相比的。
波登湖是位在德國,瑞士與奧地利三國邊境的一個內陸湖泊,湖水碧藍如天,一望無際,它的廣大與飽滿的湖水,會讓您覺得宛如置身在大海一般,唯一不同的,只是少了那激盪澎湃的浪潮而已!我漫步在岸邊,選了一個最美的角度,靜靜地享受這難得一見的春景。當我把視野放遠,那種山連水,水連天,無邊無際的感覺,讓我不得不覺得自身的渺小,解除了那積壓心中已久的煩惱。我想大自然造化的力量,不僅僅只是一種外表的和諧與美麗而已,它似乎潛藏著一種內在的精神力量,偷偷地告訴我們,什麼才是真正的永恆與偉大吧!
傍晚時分,紅橙橙的太陽漸漸暗淡了,緩緩地消失在濃濃的暮靄之中,兩三艘小船,靜悄悄地,劃破了靜謐的湖面,傳來陣陣漣漪,最後在海天一線的迷濛之中漸漸地淡去,就像是一首朦朧的詩,和著輕柔地歌聲,迴蕩在春風之中。為了捕捉這瞬息萬變的湖光水色,我在腦海中按下了無數的快門,只怕這人間仙境與美景,無法盡收在我有限的記憶裡,那晚我載滿豐盛的行囊,滿足地踏上歸途,我想,這是我這輩子所擁有過最美的春天之旅吧!雖然是在一個遙遠而陌生的異鄉國度,然而人生偶爾能有這樣浪跡天涯、豪放不羈的浪漫之旅,我想我是多麼地幸福啊!
幾年以後,當我見到莫內的「吉維尼的春天」時,讓我有種「似曾相識」的感覺,我知道自己曾經擁有過,屬於我獨自一人的完美春天,一直伴隨著我。
記憶,有時就像凍在冰庫裡的一條魚,當你退去那冰凍的霜雪時,那鮮活的氣味,孤獨海釣的寂寞,與那狡猾魚兒周旋,奮力一搏的景象,頓時就會通通浮現在眼前。人生,多一點美麗的記憶,少一點繁忙與紛亂,尤其在那春暖花開,大地春回的時節裡,那該有多好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