剛到美國唸書的那一年,或許面對了一個與台灣完全不同的氣候與生活型態,所以對美國的自然風景特別嚮往,更何況「讀萬卷書,不如行萬里路」,到各地去旅行,就成了我最佳的課外活動,一到假日,便會呼朋喚友,到知名的旅遊景點,去遊覽一番,那年的冬天,正好有一個難得的長假,聽說美國為了保護自然生態環境,將要把知名的「優勝美地國家公園(Yosemite National Park)」給關閉起來,心想此時不去,更待何時?所以搜集好了資料,大夥二話不說地,就向這個除了黃石公園之外,最著名的國家公園出發了。對我而言,每一次的旅行,就像一個尋寶探險日記,期待著在平凡的生活中尋找一點驚奇與收穫。
我們一夥台灣來的留學生,租了一台小客車,按了地圖上的指示就飛奔上路了,還好這次有伴一起同行,我省去了獨自駕車的辛勞,坐在後座,欣賞沿途的旖麗風景。優勝美地國家公園成立於1890年,據說是從印地安語的大灰熊(Grizzly Bear)音譯而來,公園內處處充滿了奇石巨木、懸崖峭壁、那壯偉的瀑布從渾然天成的巨大花崗岩石崖傾瀉而下,與遠處寧靜的高山湖泊、青青草原,形成了明顯的對比,閃耀出一股動人的生命光彩,我想任何人,面對這一大片鬼斧神工,精雕細琢的天然景致,沒有人不會由衷地讚嘆造物者的神奇與偉大。我第一次來到這裡,就被它那細膩中展現粗曠與和諧的自然美景所深深吸引,我在美國的幾年當中,每遇親朋好友來訪,我一定都不會放過機會同遊一番,我想優勝美地有的不只是那秀美壯闊的自然風景而已,它宛如一個風情萬種的成熟美女,在不同的時候,不同的季節,都有不同的面貌與個性,散發著那不可抗拒的誘惑與魅力。
第一次去優勝美地,是在冬雪紛飛的時節,對我們這群台灣「不知雪滋味」的留學生來說,這種冬天的景致,是令人讚嘆與驚奇的,只不過,欣賞它的美,是需要一點內斂的個性,否則面對冰雪蒼茫的景致,除了縮頭縮腳地不停顫抖之外,恐怕也只有堆堆雪人,打個雪仗,拍幾張照片了事,是很難去體會「月落烏啼霜滿天,江楓漁火對愁眠,姑蘇城外寒山寺,夜半鐘聲到客船」的朦朧美感。
第一天大夥在疲憊與興奮的心情下,悄悄地沉睡,我捨不得這難得的景致,站在窗邊佇立了許久,靜靜地享受我所不曾擁有過的冬景,我攤開了地圖與遊園介紹,盤算著明日將要探險的路途。
整晚,我興奮地無法熟睡,因為我知道,明天將有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,等待著我去探索。黎明時刻,天色微暗,我趁著大夥仍然在鼾睡中爬起,帶著地圖與手電筒步出室外,我留下了紙條,說明了將探訪的地點,然後悄悄地離開,我並不是想要特立獨行,只不過面對這千載難逢的景致,使我想起第一次初吻的心情,一生或許只有這麼一次,我豈能輕易放過這千變萬化的每一分與每一秒呢?
我沿著山谷旁的小溪,在這裡我見到了絕美的彩霞,晨曦時刻的彩霞和黃昏時是截然不同的,在高中時代,我常追著落日拍夕照,所以我見多了夕陽西下的雲彩,多半是深紅帶橘的色調,可是這次我見到的卻是清晨朝陽初現的彩霞,是淺橙帶紫的色調,除此之外,心情與感受也是完全不同的,面對黃昏時的夕陽餘暉,難免會有「夕陽無限好,只是近黃昏」的幾許愁悵,當黑夜來臨,那孤獨與各種失望的心情就會一湧而上,佔滿心頭,可是清晨,就像面對初生的嬰兒,是充滿喜悅與期待的。我想,晨曦是一首交響樂的序曲,敲響了我們沉睡的心靈,帶來了朝氣與活力,然而黃昏卻彷彿是最後的樂章,總是令人感到曲終人散的失落。雖然,黃昏與晨曦各有各的美,然而此時此刻,我願把我所有的記憶,留給這絕無僅有的晨光。
我輕鬆地漫步在林間小徑,潺潺的小溪,伴著我,一點也不孤單,我靜靜地期待,期待破曉時分的來臨,終於,紅橙橙的朝陽,從山頂上露出了淺淺地微笑,天亮了,在那薄薄的晨霧中,透露著淡雅而高貴的氣質,就像隔著薄紗,看著童話世界裡的睡美人,在魔法解除後,悄悄地甦醒,真是美極了。
或許時間還很早,我靜靜地坐在溪旁,在這人煙罕至的境地,獨自欣賞這一遍片冰天雪地的景象,我想起了柳宗元的那首《江雪》「千山鳥飛絕,萬徑人蹤滅。孤舟簑笠翁,獨釣寒江雪。」雖然,眼前沒有獨自垂釣的漁客,沒有壯闊的江河,然而有的是無盡的山崖與奇石,映著水彩畫般的彩霞,白藹藹地雪花,鋪滿了這一片蒼窘的森林,這幅栩栩如生的鮮活圖畫,讓我捨不得離去,直到太陽發出微微溫熱的光茫,融了樹梢上的霜雪,灑滿了我的臉龐,我才從這一片迷濛之中驚醒。
我起身,繼續走向我的目的地,最後來到了一個叫Bridal Veil Fall的瀑布,當地的印地安人稱這裡為「微風的精靈(spirit of the puffing wind)」,由山崖傾瀉而下的瀑布,被石崖激起了一片白茫茫的水霧,整幅水簾薄如蟬翼、輕盈有緻,宛如新娘的面紗一般,所以也有人把此瀑布稱為「新娘面紗」。我算算時程,為了不讓大家等太久,我小憩片刻,便匆匆返回旅社,沒想到,大夥仍沉睡在夢鄉之中半夢半醒的,後來才被我輕快的腳步聲給喚醒,我拾起了紙條,興奮地將這屬於我獨有的晨曦之旅,一起悄悄地埋入了我的記憶之中。在涼風中,大夥動身前往了下一個據點。
來到優勝美地國家公園一定不可以錯過的地方,是一個叫Glacier Point的景點,因為它有絕佳的地理位置,被視為優勝美地風景區的最佳瞭望台,這個高約一千公尺的斷崖與溪谷垂直,可以看到四面八方的全景,正面有Half Dome的巨大岩石、右方有Vernal Fall、 Nevada Fall 瀑布,瀑布裡有一座小優勝美地溪谷。更遠處為內華達山脈中四千多公尺高的連峰,左邊是優勝美地溪谷,兩旁分別由優勝美地瀑布及有著響亮名號的El Capitan斷崖絕壁所環抱。這個El Capitan斷崖是全世界最大的獨立花崗岩,遠遠看去就像一個海盜船長的大帽子,所以也有人把它稱為「船長岩」,就在河谷入口的地方高高的矗立著,突出谷底一千多公尺,經常有人在那裡攀岩,當然都是老外,老中是很少有人會有如此興致的。
午後,大夥還去了不少景點拍照留念,我們沿著河谷的兩旁,走走停停地參觀了不少奇景,例如「半邊天」、「三兄弟」、以及「教堂尖塔」等地,由於行程的規劃,我們當晚必須趕回舊金山途中的另一家旅館,所以在天色未暗的午後時刻,大夥便帶著歡樂的氣氛而告別了優勝美地,而我雖然也開心,只是有點捨不得這一片難得的美景,初次探訪,卻只能如此驚鴻一瞥,無法進一步體驗與欣賞,實在覺得可惜!歸途上,我仍坐在後座,望著窗外,天色漸暗,那絢麗的雲彩,已勾不起我任何興致,只有悄悄地沉睡,讓優勝美地的一切伴我入夢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