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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天的記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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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天是富有色彩的季節,淡黃色的、深黃色的、淺黃帶綠的、深紅帶紫的,各種豐富的顏色,就像五彩繽紛的水彩潑灑在一片綠色的畫布上,然後隨著時間的變換,漸漸地、淡淡地、朦朧地退去了綠的顏色,換上了那一叢一叢深黃的顏色,最後一夕之間,楓葉轉紅,落葉灑滿了一地,帶來了深秋的氣氛。

當然秋天除了在視覺上的變化之外,心情上也會有很大的不一樣,秋天的氣溫涼爽多了,經過了酷熱躁悶的夏天,秋天的涼風吹來,常會無端地勾起許多陳年往事,我喜歡秋天,不論是在台灣也好,或是國外也好,除了秋天充滿詩意的氣氛之外,至少它讓我浮動的心可以慢慢地沉靜下來,我不必變得多愁善感,可是卻可以充滿感情,偶爾還可意外地拾起後山那為數不多的楓葉,夾入日記本裡,一同埋入深沉的記憶之中,彷彿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了一個特別的註腳,是美麗而又珍貴的。

專科時,因緣際會,跑到屏東去唸園藝系,小時候雖然家裡曾經有過小小的庭院,裡面種了一些琵琶樹與龍眼樹之外,從來也不曾栽種過什麼植物,這回居然要當起園藝家,對我一個大男生來說,這是有點意外的。不過人生最奇妙的地方就在於此,當我們接觸一個全然不同的環境與空間時,我們的生命就會自然地出現變化,出現了廣度,甚至全然地徹底改變,而這種改變是潛移默化的,而且也是深刻的,它會像那老榕樹的根一樣,牢實地盤踞在生命中的每一個角落,當有一天綠葉成蔭,成長茁壯時,我們才會驚見一切的改變,是其來有自的。有時想想,如果年輕時沒有在屏東這樣一個地方待過,沒有經歷過這樣一個南部鄉間的生活,我想不論是生活、工作、想法或是人生觀,絕對會和現在有很大的差異吧!

那一年聯考完,過完了長長的暑假之後,我獨自來到台灣南部,面對屏東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,只覺得這裡的氣候要比新竹炎熱了許多,即使在秋末冬初的季節裡,大地仍是熱騰騰的,仍帶有濃厚的熱力,走在路上沒有一會兒就會熱得昏頭,所以同學們在學校的田裡實習,常可曬出一身黑黝的皮膚來,有時在男生宿舍裡,你會看到大夥打著斥脖晃來晃去的,完全沒有一絲寒意,不過還好在這樣的環境下,我原本對濕冷空氣敏感的鼻病,到了這裡竟然不藥而癒了!

初來屏東,正巧是那年的中秋節過後,第一個印象除了氣候上的劇烈差異之外,另一個讓我比較無法適應的就是鄉間生活,雖然比起美國或是後來在歐洲所見到的鄉村,是唯不足道的,可是對從小在都市中長大的我來說,當時已經是相當大的改變了。學校座落於離屏東市區約30公里遠的老埤村,對外交通除了搭那久久一班的公車之外,唯一的選擇就只有騎摩托車,當然我也不例外,買了一台二手的野狼機車,湊合著使用,然而這台車卻開啟了我在屏東鄉村探險遊歷的一道大門,讓我體會出前所未有過的自由,滿足了我對台灣南部的許多好奇心。

學校的另一特色,就是「幅員廣大」,佔地足足有三百公頃之多,學生上下課幾乎都得騎摩托車,除非有人想不開,要鍛鍊自己的毅力或體力,才會騎腳踏車吧!不過大多數的人,也都幾乎「功敗垂成」,那些堅持走路,騎腳車的同學,最後都還是買了機車。

校園的地勢是屬於緩緩上升的山坡地,從校門口,遠遠地,就可以看到北大武山的全貌,這是中央山脈的最南端也是最高的山。以往,想到屏東總是直覺地想到墾丁,想到它的蔚藍海岸與南洋風貌,可是來到了屏東,尤其在這裡長住了下來,才感覺出,屏東的山也是很有特色的,如果說,屏東的海洋是熱情而坦蕩的,那麼,屏東的山就是內斂神秘而又憂愁的。印象中,我真的已經記不太清楚學校後山的「廬山真面目」了!總覺得它是神秘而又多變的,常常霧氣繚繞,一會兒現身在你的眼前,一會兒你又看到它那高大的身軀就消失在雲霧之中,若隱若現,若在秋末的清晨,飄起了大霧,那就更變化多端了,你永遠不知道那藏在面紗背後的真面目,到底是如何的?然而那種神秘感,就像初戀時,面對情人若即若離的感覺,似有非有的情愫,總是令人記憶深刻的。

這幾年,在社會上歷練過後,我才真正體會蘇軾那首《題西林壁》的意境,「橫看成嶺側成峰,遠近高低各不同。不識廬山真面目,只緣身在此山中」,因為學校其實是山中的一部份,我們置身在山裡,天天看它,或許太頻繁,太直接了,沒有真正地,用心地去看,所以又怎麼會看得清楚呢?就算看清楚了也未必感受得到吧!若說這幾年離開了母校有什麼遺憾,我想就是我一直不曾對那座山,真正地,好好地,深刻地多看它幾眼吧!

學校的這座山,說它神秘,其實一點也不為過,因為境內的許多山地都是管制區,平時要申請入山證才能一探究竟,並不是想去就能去的,而且在這片廣大的山區裡,還住著許多歷史悠久的原住民部落,根據史料記載,一八七一年,日本琉球的漁船因為在恆春半島遇到海難,與原住民在牡丹社發生了衝突,讓日本人有藉口侵略台灣,最後引發甲午戰爭,而當時校園這一廣大的區域,傳說曾是當時日本鬼子處決犯人的刑場,而學長們,就常常以此為題,在「夜黑風高」的晚上,高談闊論地講起許多恐怖的鬼故事,時常嚇得小學妹們,不寒而慄,呆若木雞,對後山那片禁地,總是避之猶恐不及的。通常,神秘的事物多半是歷史悠久,並且帶著一點冰冷,夾雜著一些陰暗的氣氛,而學校的後山,就具備了這樣的特質。

不過對我來說,學校的後山則是我這個人最佳的探險與尋寶地,還記得,宿舍後面越過一個淺淺的坑谷,就會來到一大片的原始竹林,我常和室友兩人,帶著鐵鋸,徒步前往找尋巨竹,而那片竹林,也從不會令我們失望,總會讓我們找到許多珍貴的竹材,有時把砍下的竹筒剖成一半,就可拿來當成各式各樣的植物栽種花盆、或是做成筆筒或存錢筒。若是自認自己的墨跡不差,有時還可在竹筒身上題上幾個字,塗上透明漆,就成了精緻的竹藝品,碰到心儀的學妹們,還可當成最佳的傳情禮物,難怪蘇東坡要說:「無竹令人俗」,也不是沒有原因的。

除了採竹之外,那年秋天到學校,另一個有趣的活動就是看星星。因為學校遠居山上偏遠的村落,平常實在悶得發慌,不論是從餐廳走回宿舍,或是從宿舍走到餐廳,那時超大的校園,在夜晚光害很少,在南國沁涼的夜晚,不必抬頭就可以看到滿天星斗,像天女散花般似地,佈滿了校園的天空,你不必刻意去看它,然而他們卻像是你的貼身夥伴,總是如影隨形地跟著你,我想我這輩子從沒看過那麼多的星星,若有的話,也都在那時給看完了。其實年輕的心總是帶有幾分浪漫幻想的色彩,喜歡做一些談戀愛的夢,總幻想著看看是否可以交個女朋友,牽著她走在這滿怖星空的校園中,然後再講一個天文學家致死的笑話(因為天文學家老是抬頭看星星,所以跌落到了水溝裡摔死的),那麼女生一定會愛死你的,然而現在回想起來,也真是好笑!

學校的另一個特色,就是有很大的一片草原,有時在秋日的午後,慵懶地躺在牧場的青青草原上,遠跳北大武山的全貌,或是看看那走在草原上的牛群,你就會覺得自己是何其有幸,可以來到這全國絕無僅有的地方,享受這種遠離塵囂的生活。只是當時的我,完全不能體會這種鄉村生活的美妙,大部份的時間,還是躲在那狹窄的宿舍空間裡,現在想來,真是可惜!

如果想要來一點刺激的山野活動,離學校約20分鐘車程的三地門,有一個賽嘉文化園區,在那有國內最好的飛行傘及滑翔翼場地,只不過通常我多半是在旁觀看的份,從未想要嘗試那種在半空中俯瞰腳底下風光的感覺,我想那種飄在天上的刺激,是需要一點膽識與冒險的精神吧!不過,我到是常帶回不少珍貴的攝影作品,算是每次探險所帶回的一點禮物吧!

我在屏東整整待了三年,不多也不少地時間,在那秋風吹起的季節裡,我悄悄地踏上這塊陌生的土地,然後又悄悄地在三年後離開,然而我所帶走的,卻是那滿滿的,充滿色彩與歡笑,屬於秋天的記憶!


本文作者 → Jason     瀏覽次數: 15828     發佈日期: 2016-09-10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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